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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0年的上海应该是一个国际化的大都市

2016-01-12 15:09 来源:华建筑

【“首先,2030年的上海应该是一个国际化的大都市。其次,2030年的上海还应该是一个创意城市,具有密集的文化、时尚、创新、创意的聚集地,大家能够在这里讨论创新设计产业。再次,2030年的上海还是保留中国文化的种子库。最后,2030年的上海还是国际大都会的一个创新、创意、国际交往的中心,因此我们还需要一个全新的交通枢纽。”这是2010年上海世博会总规划师吴志强教授在接受《H+A华建筑》记者采访时,谈到的在完成2010上海世博会规划时考虑的要素。超前的规划思维注定2010上海世博后发展更具可持续性,在当前《上海市城市总体规划2015-2040》中提出将上海建设成卓越全球城市的目标的背景下也显得更具前瞻性。】

吴志强 中国城市规划学会副理事长,同济大学副校长,瑞典皇家工程科学院外籍院士,2010上海世博会园区总规划师

代表作品

2010上海世博会总体规划

2014青岛世界园艺博览会园区总体规划

都江堰市灾后重建总体规划2008-2020

中国2010年上海世博会规划区详细规划

武汉东湖宾馆更新规划设计

沈阳城市发展战略规划

1.2030年的上海应该是一个国际化的大都市

记者:在上海城市发展的大背景下,世博园区后续利用的规划定位是什么?

吴志强:实际上世博后的思考在世博之前就已经做得比较系统,这是上海世博会和历届世博会相比有很大突破的一点。这次上海世博会的规划,不是从2010年开始做的,而是从2020年、2030年开始做的。我们把它放在整个上海的城市发展中来考量,按照城市发展的规律,未来上海起码缺少100个项目。所以我们当时围绕这块场地的定位定了二条线索。

世博园区土地空间开发时序

记者:哪二条线索,能否具体谈谈?

吴志强:第一条线索就是2030年上海城市发展的定位。

首先,2030年的上海应该是一个国际化的大都市。所以那时的上海应该是整个亚洲开会最密集的地方,应该有一个国际级的会展中心。我们当时算了一下世界顶级的城市中国际级会展中心的面积都应该在60万m2左右,当时上海零零散散加起来有40万m2,就缺20万m2,那这样20万m2的展览会议的面积就定了下来。就是说假如把这些做完,上海就具备了国际顶级会展城市的条件。

另外,作为一个东西方文化交流的大都会,一定要有一个青年人的时尚流行音乐能够推动的中心,不能只有大歌剧院或者体育馆里的大舞台(上海一直没有流行音乐的专用会场)。那么这个项目也列上去了。除此之外,要成为世界顶级的城市,未来上海起码要有150个领事馆。2004年在上海的领事馆才45个,而美国是150个,所以起码要增加100个。那么在世博园区的规划中这100个领事馆的面积也要留好。

其次,2030年的上海还应该是一个创意城市,一定要有一块特别密集的文化、时尚、创新、创意的聚集地,大家能够在这里讨论创新设计产业。假如是用老厂房做就特别好,打造成未来的创新产业区。

再次,2030年的上海还是保留中国文化的种子库。上海作为一个殖民城市,光鲜的东西都是吸纳西方文化的东西,一直缺少一个中国文化的博物馆。所以我们需要有一个中华文化的基因库,让中华文化作为我们创新的根基。

最后,2030年的上海还是国际大都会的一个创新、创意、国际交往的中心,因此我们还需要一个全新的交通枢纽。未来城市建设的最高水平就体现在交通枢纽连接方式上,走多少路就减多少分,不需走路全部串通就是世界第一。于是我们就做了一个小枢纽的实验,希望能够将生活和交通连接在一起。

治理后的黄浦江成为市民休息的场所

记者:所以其实就是把上海未来所需要的功能转译到世博会?

吴志强:对的。首先,国际会议中心转译成世博中心,用于世博期间的新闻会议。但是里面全部是按照国际会议的会场来布的,从1000人、500人会议厅到小型会议室,达到亚洲顶级的会议中心标准。

世博中心的对面就是20万m2的世博主题馆,这就是使上海能够达到世界顶级会展城市的展览面积(含中国馆)。世博中心和主题馆之间我们留了一个五星级宾馆、一个三星级宾馆。其实这下面是连通的,在世博会期间叫餐饮服务广场。实际上就是会、住、展一体化的亚洲第一好的会展中心(convention center)。

我们刚才说到的预留给100个官邸的领事馆的场地,就是世博期间一万个老外在这里工作、居住、管理的地方。再比如,最佳实践区就是预留给未来的创新产业区。谁都以为这些名字是给世博会起的,但都不知道这些设施实际上是给上海用的,世博会只是未来的一个过渡。

中国文化的基因库其实就放到了中国馆,这个馆的目标从第一天开始,就是希望上海有一个中华文化的基因库,让中华文化作为我们创新的根基。而那个小的交通枢纽实验,就是世博轴。轨道交通连接两个站点,然后是自行车和公交,再下面是购物和餐饮。

所以2010年上海世博会的规划实际上是从上海大都会最缺省的功能出发,是为了2030年的上海做的。所以大家看世博的时候很兴奋,我却一点不兴奋,因为我觉得后面才让大家兴奋,后面才是我真正的目标。这个戏法从世博会结束那天开始,现在一个一个被搬出来,一个一个开始实现。第一条线索就是对上海2030的两点最基本的定位,即通过城市的转型驱动,带动上海的国际化和创新力。

记者:那第二条线索呢?

吴志强:第二条线索就是围绕城市主题展开,我们当时讨论上海世博会要做什么;未来做什么;还有城市未来是什么。当很多人都为改革开放30年来的建设成就在欢呼的时候,我们却比较冷静。因为在我们看来,中国城市建设还处于一个很粗放的阶段,必须要转型。那么转哪些方面呢?

第一,生态化转型。当时的后滩真的是百年污水横流,所以我们希望进行生态化的尝试,把这个做成给中国城市建设的一个案例——当大家还都在追求光鲜的时候,能够意识到生态环境的改善可以比我们表面的光鲜更加重要。治理黄浦江的污水对整个城市建设的贡献是巨大的。

第二,历史文化遗产的保护。在城市建设中,有大量的建筑需要转型,这其中就有老工厂。曾经看见旧工厂就炸,看见旧工厂就拆,再把土地拿来卖楼盘。世博会后这种观念彻底改变了。现在总有市长给我打电话特别兴奋地说:“我们城市也发现老工厂了。”过去废弃的旧工厂变成宝贝了,这在以前是不可思议的,说明大家对历史遗产和当代遗产的观念发生了转变。

第三,精细化建设。当时我们做的整个世博会园区的路网规划,没有人觉得特别美,但是今天世博会结束之后,大家就觉得特别美。因为这片路网规划成为城市线路的一个交界点,这里没有一条路是重修的,包括所有的管道、管线,甚至连路牌都是当时的路牌,这在历届世博会上都是少有的,很多世博会园区都是自成一体,和城市的路网没有关系。世博会结束以后,路网需要重新翻盘。在我看来,这是上海世博会对城市巨大的贡献,也是对过去大拆大建的城市建设的一种教育。

记者:这也纠正了我们过去城市建设的三大错误。其实这是对以往建设的反思,也是未来城市建设的方向。

吴志强:我们把世博园区规划视为中国城市建设未来的一个实验示范地,即未来城市建设的实验、最新技术的实验和最新理念的实验。这三点不光超越了上海目前的城市建设,同时也得到了国际上的认可。这也是我在德国十年,再回来看中国的城市建设时,首先想到的事情:快速的城市建设背后是存在着一些问题的。

所以我们世博会的规划图是倒推过来的。2030年世博园区的规划图放在下面,上面再画一张2010的图,让大家2010年都高兴了一把,然后2010年闭幕以后一个一个戏法变出来,现在已经变出来好几个了,中国馆已经变出来了,最佳实践区也开始变出来了,这才是中国人的智慧胜过历届世博会的亮点。

记者:原来世博之前就考虑了这么多啊?

吴志强:从1984年我就开始收集世博会的材料,一直到我从德国回来在同济任教。世博会本来和我一个大学老师没关系,这些资料搜集起来也没什么用。但我很有幸,参加了一次专门谈后世博场地利用的座谈会,然后我就讲了很多很多。他们不知道有人会想到那么多,收集那么多各种世博会后的资料。大概在2002,2003年的时候,我第一次作为世博会的国际会议发言人,就是讲世博后续利用的。当时我提出来一个专门的概念,叫“pre-post”。本来英文中都是叫“post-expo”研究,现在前面加一个“pre”,意思就是把后面的事情在这之前都想好了,这就是“pre-post”的概念。这其中包括地价的预测、功能的预测、人流的预测。这份会议报告在今天看来仍然很棒,仍然令人兴奋。我们上海世博会最大的赢,就赢在先往后面想,那些世博会以后才开始来想的,还来得及吗?

记者:您在1984年怎么会开始收集世博会的资料呢?

吴志强:因为我参加了1984年上海青年城市发展论坛,我的文章得了最高奖。市政府在同济大学的留学生楼给我们发奖,奖品就是一本《辞海》,当时是很贵的,相当于几个月的工资。这次论坛之后,我从市政府得知上海要开始准备世博会,然后我就开始大规模搜集世博会的资料了。同济大学图书馆,甚至上海图书馆里所有和世博会相关的资料和书籍,所有的英文杂志我全部翻阅并搜集起来。到了欧洲以后,哪里有资料,哪里有照片,哪里有园区我就去看。正好20年以后,2004年我被任命为世博会的总规划师。所以我搜集了20年的世博会资料,这个真是不容易。所以我要对现在的青年设计师讲,你们要忍得住寂寞,你们要知道上海20年以后、30年以后要做的事情,你们今天就得准备起来。不要以为画画图就完了,要一边画图一边搜集那些未来需要的资料。

2.在现实中前行

记者:我们回到刚才说的前期定位,现在五年过去了,那么您觉得有哪几个地方给你印象特别深刻,真正实现了的?

吴志强:大部分都实现了。第一,后滩完全实现了生态城市的实验地。第二,会议展览这部分开始起来了,就是中心这一块。但是原来的快餐广场这一块,还没有完全做起来。完成以后,那么会、住、展要三块联动,从江边一直到里面,一条龙配套的,完成以后这个就特别好。第三,一个城市综合体——世博轴基本要完成了。就是吃喝玩乐、交流和地下交通的结合这个事情也完成了,我觉得特别好。第四,中国馆完成了向中华文化宫的改变,这个就是中华文化的基因库。我们设想中还可以做得更活跃一点,就是可以邀请各个省的民俗、传统文化表演、地方戏种,一个一个过来演出。成为采集全中国文化基因的一个地方,否则的话上海只有一个西方文化就会跟着别人走,而不会创造。

还有一点最重要的就是路网,世博会最大的贡献就是把一个路网全部打通。像2004年的时候上海只有四条地铁,我们通过一个世博会在六年的时间里铺设了14条地铁。这在世界历史上都是少见的。过去上海的交通网络就是一个团一根线,而现在成了一个网络了,这个的确是对整个城市巨大的贡献。

记者: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在吴埔江的两岸其实有很多热点,比如徐汇滨江、北外滩,其实点还挺多的,那么世博会在当中是扮演一个什么角色呢?

吴志强:上海的浦江两岸的计划其实早早就开始了,这比我们世博规划还早。大概在2000年左右我们就做了很多这方面的调研。关于整个上海浦江两岸转型,就是从工业走向后工业,从码头走向文化交流,从单位占有走到公共绿地,这三个转型实际上大家都在思考,但不能否认的是上海世博的这一炮打响,完成了几件事情。第一完成了上海浦江两岸的一个缝合,就是两岸不是各管各岸,是两岸在某个点上是用大事件缝合的。

第二个就是世博会是浦江百年工程中间那个核心发动机,对外直接延伸,对周边有辐射力。这个世博园区浦东的岸比浦西的岸长,这两个岸假如是完全连上的话,那我们浦西的那一段就是徐汇滨江,这一块和世博园区是极其相关的,直接带动这一块。

3.大数据服务于人性化设计

记者:怎么实现从大尺度事件到小尺度日常生活的过渡?

吴志强:这一点也是很重要的。在这个过程中间,实际上应该有不同的设计师在不同的尺度进行再创作的,世博会不能是一个总规划师完成的。从规划到细部这几个尺度需要不同的设计师进行协同工作,我就特别喜欢和这些做小尺度做得很好的设计师合作,因为我被任命总规划师的时候,只能从大尺度开始做,但是实际上真正决定品质的还是小尺度的空间设计。所以我一直说一个规划师碰到一个好建筑师才是他的人生幸运,一个好建筑师碰到一个好规划师也是他的幸运,就是这样的,这是一个联动工作。

一轴四馆现在这里的尺度还没有进行从大事件变成市民化的二次创作。因为在大事件的过程中间,人流量是很可怕的,这个密度和流量创下了世界纪录。我们1km2站35万人的,就是1km×1km有35万人,这里面还有建筑,还有树,还有河流,还有设施,这是对我们的挑战,当时没有踩踏事件就已经是小概率事件。但是到了今天,要还给慢行交通、个体交通、个体人流、小家庭游散活动、非目标流向的这种生活。这件事其实不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拿一万张椅子过来,让每个老百姓都可以来,每一天拍照下来,记录下来,像个大数据一样,一个星期的观察记录就会告诉你原来老百姓喜欢在这里。

设计师,包括规划师,首先是学习,向百姓学习,其次才是服务百姓。如果设计师不会学习,那他也不会进步。我在世博会185天,天天记录所有的流动状态,全记录,规划师除了设计以外,一定要学习,否则这点本事是要用掉的。设计需要终身学习,然后才能创新。

记者:当时全记录世博会数据有哪些作用?

吴志强:世博会是人类最大的实验场地,可以观测人流怎么流,道路怎么样,房子怎么样。现在设计师做的都是形态,玩的都是形,但忽视了“流”才能决定“形”为什么我们很多地方路是多做的呢?因为他们没有掌握流,所以路是多做的。这条路根本就没有必要,因为根本就没有流,所以说掌握流才是掌握形的根本要素。我们规划师更是这样,这个流是大量流,包括风流、水流、人流,这个流你不掌握的话,设计不可能有进步。

4.与时俱进的世博会

记者:好,您比较一下米兰世博会跟上海世博会各有什么特色?

吴志强:这怎么能比较呢?上海举办世博会时处在一个发展中的阶段,中国正好在转型期,城镇化率50%,这个时候国家的人民是渴望见到世界。意大利现在的城镇化率已经达到70%~80%,这个时候的人民是需要安静的,这是基本需求不一样。所以时代的根本需求不一样了,国家发展的前景和状态不一样,就像一个是十五六岁的人要读大学,一个是六七十岁的人要读大学,就是这样的差别。

记者:您跟博埃里先生共同发起了一个倡议书,您能不能谈一下?

吴志强:世博局要求主办国半年以后室内全部拆掉,这是有问题的。当时还没有在可持续发展概念之前就提出来,它是为了防止看世博的人不去看下一届的世博会,所以说要把这次世博园都卸掉,然后让人再期待下一届的。这不是可持续发展的,也不是现在这个年代提出来的观念。博埃里与我有共鸣。我们都觉得世博会还有很多的条款,都可以逐步逐步来更新,来满足现在大家的需求,以及可持续发展的需求。

5.后世博人生

记者:那最后再谈谈您世博之后的五年都做一些什么?

吴志强:第一,提炼了在世博会中,向全世界学到的绿色技术并写了一本完整的书《城市的世界》,还未出版。这样书里有各个国家提出的城市所面临的各种挑战、城市的创新、新的技术及最佳案例。也是目前收集最全的有关人类目前对城市面临的挑战提出的想法、理念、技术和案例。

第二,就是也反思自己还有什么东西应该可以做得更好。比方说这里面很多的技术可以提升为城市技术如数字技术。虽然当时世博会里面也是尽量在做,但是技术发展太快了。现在我研究的数字城市这部分领域都是源自世博会的,像人流的检测监控、预言预测、风流、电流、模拟等,我现在做的应该很前卫。

第三,世博会给我留下了很多的协同关系。在整个世博会期间我认识了很多各行各业的人,以及很多相关领域的专家。我觉得那么多的专家在一起,就变成一个协同创业中心,一块来创新未来城市,把这个世博会的命题再继续往下推下去,是很快乐的一件事情。最后我想还是把这些东西回归到教学上面,把下一代的学生培养好,能够把这些生态的,智慧的、低碳的、精密的技术都传给下一代学生身上,把未来的城市建设得更好。

记者:您介绍几本您正在读的书给年轻的设计师吧?

吴志强:有几本书我一直放在身上随时看看,像《人类简史》、《我在德国当大使》、《无为无不为》、GerdAlbers Stadtplanung、National-Level Planning in Democratic Countries、Urban &Regional Plann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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