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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理经纬:国土和都城地区层面元大都相地初探

2024-12-12 10:15 来源:人类居住

作者 | 武廷海 中国城市规划学会理事,清华大学建筑学院教授、城市规划系系主任

相地是元大都规划的前提和基础,主要任务是确定都城选址(即择址),协调与营建相关的规模、朝向、布局等问题,关系到都城规划的总体与全局。

都城相地远比一般城市复杂,涉及到多个空间尺度。第一,在国土层面,要考虑都城的宏观选址问题,这实际上是定都问题,也是都城规划所独有的。第二,在都城地区,要统筹安排首都功能布置、总体规模、空间结构形态等,不限于单个城市。第三,在城市局部,要考虑主要功能区与建筑群营建的朝向、规模、布局等,通常有政治文化考虑,作为一种制度建设与安排,这也不同于一般城市。

刘秉忠精通相地之学,在当时被称为“地理”,即“地”之“理”。《析津志》记载:“其内外城制与宫室、公府,并系圣裁,与刘秉忠率按地理经纬,以王气为主。故能匡辅帝业,恢图丕基,乃不易之成规,衍无疆之运祚。自后阅历既久,而有更张改制,则乖戾矣。盖地理,山有形势,水有源泉。山则为根本,水则为血脉。自古建邦立国,先取地理之形势,生王脉络,以成大业,关系非轻,此不易之论。自后朝廷妄用建言,不究利害,往往如是。若五华山开金口,决城濠,泄海水,大修造,动地脉,伤元气而事功不立。比及大议始出,则无补于事功矣。”可见,从技术上看,元大都相地主要根据“地理经纬”来考虑“王气”,核心概念是“地脉”。但到了元代后期,刘秉忠对元大都相地的一些思考已经被遗忘了。刘秉忠究竟如何“相”地,如何寻龙定脉,或者说相地的依据是什么?相中的“地”又有何特征?长期以来,这一直是较为神秘的内容,甚至被认为充满迷信。本文试图从国土和地区的尺度,揭示刘秉忠相地之真相。

1 九州与地中

国土尺度的都城选址,或者说定都问题,是关系建国的大事,需要综合考虑都城与国土的空间关系,体现一种文化上的正当性。这里主要从宏观的山川形势上作些基础性探讨。

中国空间文化观念源远流长。《尚书·尧典》记载,尧帝即位后首先令羲和主管天象,敬授民时,然后分命羲仲、羲叔、和仲、和叔分别主管东、南、西、北四方,由此形成了以尧帝所居为中心的方位化的“天下”秩序。《尚书·舜典》记载,舜帝“巡守”四岳,将四方的观念落实到地理空间上。《尚书·禹贡》记载,禹帝进一步将天下分为九州(冀州、兖州、青州、徐州、扬州、荆州、豫州、梁州、雍州),实现地理空间的行政化,即《左传》所言“芒芒禹迹,画为九州”。国土以“中邦”(王畿)为中心,以五百里为界,由内而外分别为甸服、侯服、绥服、要服、荒服五个圈层。

在九州框架下,都城要选址于“天下之中”,相地的方法是测日影求“地中”。《周礼》称为“土圭之法”,《考工记》也记载了匠人测日影或观极星之术。按照这种方法,中原洛阳被认为是理想的都城之地,有“洛阳无影”之说。长期以来,中国都城都选址于长安-洛阳-开封一线。

南宋时,国家南北分裂,人们期待大一统,绘有《禹迹图》,就是基于禹贡九州的认识,冀都所在的三河之间(冀州)是构图的重点区域之一(图1)。南宋《禹迹图》中,元大都所在地区处于九州的北部边疆。随着北方地区的开发,《周礼》《尔雅》《吕氏春秋》的“九州”方案中出现了“幽州”,与《尚书·尧典》中“申命和叔,宅朔方,曰幽都”一脉相承。幽州“影长多寒”,对应天象是偏于东北的析木之次或析津。辽代改幽都府为“析津府”,元大都城置“析津坊”,元代熊自得(字梦祥)编纂的记述元大都的方志称《析津志》。显然,在传统九州框架下幽州远离“地中”之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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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1︱南宋《禹迹图》墨线图

图中北京地方注记“幽”,周围注记“妫”(今河北怀来)、“檀”(今北京密云)、“顺”(今北京顺义)、“涿”(今河北涿州)等州名。南宋绍兴六年(1136)刻石,石碑藏陕西省碑林博物馆。资料来源:曹婉如等:《中国古代地图集》(战国-元),文物出版社,1999年。

历史上幽州的范围多变,但是核心地区都在今北京一带。隋唐时,幽州是北方军事重镇,州治在今北京广安门附近。后唐清泰三年(936),石敬瑭将包括幽州在内的燕云十六州割让给了契丹。在南宋叶隆礼撰《契丹国志》所附《晋献契丹全燕之图》中,右下标注“全燕地界”四至里程:“东至榆关九百余里,西至云中七百里,南至雄州二百四十里,北至古北口三百里。”其中榆关即今山海关,云中即今大同,雄州即今雄县。总体看来,全燕之地大致以燕京为中心,东西1600余里,南北500多里,这个尺度大致相当于古代的王畿之地“方千里”(图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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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2︱晋献契丹全燕之图

资料来源:(南宋)叶隆礼:《契丹国志》,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成书于南宋咸淳七年(1271),元刻本。

辽金时期,游牧民族以草原国家或边境国家的身份与中原王朝争胜于边陲。辽人深知幽蓟地区战略地位的重要性,938年辽太宗在此置“南京幽都府”,又称燕京,这是北京成为统一多民族国家政治中心和文化中心的前奏。1012年幽都府改号析津府,成为辽国重要的政治区域。无论“幽都”还是“析津”,都是基于长安-洛阳-开封一线置都这个大前提的。辽所设五京中,南京析津府事实上地处辽国土南部边缘,但是在《契丹国志》所附《契丹地理之图》的构图中,燕京襟带长城,大致处于国土中心稍微偏西南处,可见其政治地理之重要(图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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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3︱契丹地理之图

资料来源:(南宋)叶隆礼:《契丹国志》,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成书于南宋咸淳七年(1271),元刻本。

金灭辽,统治范围达到中原核心地区,时人认为“燕京自古霸国,虎视中原,为万世之基。”天德五年(1153),为了便于控制中原地区,金完颜亮迁都燕京,强调燕京“实为舆地之中”,都燕乃是“以就得中之制”,并直接将燕京更名为中都大兴府。金代也实行五京制,金中都真正处于国土之中心,是5座都城中最重要的一座。《大金国志》卷40《许奉使行程录》记载:“城后远望数十里,宛然如带,回环缭绕。形势雄伟,真用武之国也。”

2 北辰下直幽都与北干龙垣局

元朝混一四海,夷夏同风,无远弗届,气象恢弘。宋元之际日用类书《事林广记》称:“大元皇帝际天薄海,莫非王土,开辟以来,提封之广,未有如今日之盛也。”《元史·地理志》称:“自封建变为郡县,有天下者,汉、隋、唐、宋为盛,然幅员之广,咸不逮元。”

恢宏的国土尺度与统一局面,需要建立与之相称的大都城。元黄文仲《大都赋》云:“惟其有大德之大,故能成大元之功。惟其有大元之大,故能成大都之雄……夫元者,天地之苞也;德者,天地之美也;都者,天地之会也……维此大都,统万方兮。”《事林广记》称:“山河之固,都邑之盛,宫室之美,前古之所未有。”

元朝国土空间广袤,史无前例,远远超出了传统“九州”的范围,因此元大都选址不能再沿用基于九州求“地中”的方法。《易传·系辞上》云“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刘秉忠规划元大都,在国土层面的立都上,在仰观天象与俯察地理两个方面都进行了划时代的创新。

一方面,元大都上合“北辰”天象。在九州模式中,地上之幽都偏北,正好合北辰居“天中”之象。北辰,即北极星,众星环拱。古人早就发现,北极星邻近北极,环绕北极运行,因此常以北辰(北极星)来指代北极。旧题唐杨筠松撰《撼龙经》称:“北辰一星中天尊”。元大都规划就采用北辰模式,正如元汪克宽《宣文阁赋并序》所说:“作神京于燕蓟,贯北辰乎天中。”元袁桷《舟中杂咏十首·其六》云:“清夜视北斗,正色摇我前。乃知中州殊,譊譊浪谈天。召公化南国,美教来自燕。乾坤傥一致,地气何由偏。”善言地者必验于天,从象天设都看,元大都相地比附北辰下直幽都,实现了从“析津”到“北辰”的创造性转变。

另一方面,元大都采用“北干龙”垣局。古代中国认为地有脉,风水学说称“龙脉”。龙脉起伏、开合、来往、隐现,有体有形,有情有意,大地因此而生机盎然。相地就要观龙脉,认祖归宗,一脉相承。其中,干龙是龙脉的主干,旧题唐杨筠松撰《疑龙经》曰:“大凡寻龙要寻干”。南宋蔡发《地理发微·刚柔篇》进一步指出,干龙皆祖昆仑,宗大海:“凡山皆祖昆仑,分支分脉,愈繁愈细,此一本而万殊也;凡水皆宗大海,异派同流,愈合愈广,此万殊而一本也。”具体说来,昆仑山作为天下祖山,生出北、中、南三条干龙,伸向中国东部。

凡立国都,要有垣局相配。垣局就是干脉之正结,山水之大会,天下垣局甚少。《撼龙经》曰:“垣星本不许人知,若不明言恐世迷。只到京师君便识,重重外卫内垣平。此龙不许时人识,留与皇家镇国家。”

元代一统,西自昆仑,东至沧海,三大干龙之北干也纳入了疆域之中。北干龙发于昆仑,随黄河而东,经燕山至沧海,气势磅礴。元大都正好可以运用“北干龙”垣局,因此也打破了传统都城皆在“中干”(江之北、河之南)的惯例。清廖平称:“唐以前,长安、洛阳、金陵,帝王故都,人皆以为有垣局,惟幽燕未显。自宋以后,乃为都城,年代最久长。”

总之,元大都上合北辰天中之象,下钟北干正龙王气。元李洧孙《大都赋》对元大都仰观俯察而定都有专门描述:

昔周髀之言,天如盖倚而笠欹,帝车运乎中央。北辰居而不移,临制四方,下直幽都。仰观天文,则北乃天之中也。

维昆仑之结根,并河流而东驰,历上谷而龙蟠,向离明而正基。厥土既重,厥水惟甘。俯察地理,则燕乃地之胜也。

上谷,郡名,建于战国燕昭王姬平二十九年(公元前283年),郡治在今河北怀来沮阳遗址,因建在大山谷上边而得名。上谷郡为燕国北长城的起点,东去为燕山山脉。北干龙在燕山山脉一带盘结,呈“龙蟠”之势,正是大龙脉势来形止之处。《管氏地理指蒙》将龙脉形态分为赴龙、卧龙、蟠龙三种,其中蟠龙的特征是“蜿蜒蛆蟥,首尾交顾,周回关镇”。

总体看来,《大都赋》描绘了一幅“昆仑→上谷→燕山→沧海”北干行龙结穴图。

要进一步追问的是,北干龙如何在大都结穴呢?

3 枕居庸横龙结穴

元李洧孙《大都赋》云“向离明而正基”,在后天八卦方位中离卦表示南方,说明元大都亦“面南而王”,正好垂直于北干龙方向。元大都北眺,燕山如龙横过,很明显属于“横龙结穴”。

北干龙不远万里行至海滨,又翻身逆势来结穴,自是贵不可言。相地的关键是要仔细察看有无与干龙相合的“鬼山”(或“鬼星”)撑在穴后。“鬼山”指在主山背后拖拽或拖撑之山,可分漏横龙之气,取义于“窃”,名之曰“鬼”。鬼山对于横龙结穴十分重要,可证穴气之真。《撼龙经》曰:“横龙出穴必有鬼,逆跳翻身穴后边。”“鬼山多向横龙作,正龙多是平地落。”“问君鬼星是何意,主山背后有余气。”“问君如何谓之鬼,鬼在后头撑者是。”《疑龙经》曰:“大凡干龙行尽处,外山隔水来相顾。干龙若是有鬼山,回转向前宽处安。凡山大曲水大转,必有王侯居此间。”

元大都结穴的鬼山何在?我们可以从鬼山的形态特征——“枕”入手。中医上有“风府穴”,别名“鬼穴”“鬼枕穴”。元大都也有“枕”,即居庸山。元陶宗仪《南村辍耕录》记载:“右拥太行,左注沧海,抚中原,正南面,枕居庸,奠朔方”;《元史·地理志》记载:“京城右拥太行,左挹沧海,枕居庸,奠朔方。”居庸山,古名军都山,位于今北京市北部,属燕山山脉。文献所谓“枕居庸”,形象地表达了居庸为大都之“枕”。“居庸叠翠”是金代著名的燕京八景之一,居庸山层峦叠嶂,正合大都背后“鬼山”之象。《大都赋》称“近掎军都”,“掎”的意思是捉兽时拖住兽脚 ,因此近掎军都就是拖住军都山,军都山(即居庸山)具有作为鬼山的拖拽特征(图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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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4︱元大都北干横龙结穴整体形势图

《大元混一方舆胜览》附有《腹里图》,可证元大都枕居庸而横龙结穴(图5)。图中画出了“皇都新城”的地理形势,皇都背后是显赫的居庸山,居庸山伸出长城环抱国土,皇都之前有河水缠绕,东到碣石入海。长城之南的北岳、太行、王屋、五台、东岳、芒砀等山皆作朝拱之势。元初刻日用类书《事林广记》亦有《腹里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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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5︱腹里图

资料来源:(元)刘应李编:《大元混一方舆胜览》(上册),四川大学出版社,2003年。

据《南村辍耕录》《元史·地理志》记载,与“枕居庸”相匹配的有“右拥太行,左注沧海”“右拥太行,左挹沧海”。其中,“沧海”是指《发微论》所谓“凡水皆宗大海”之“大海”,与“凡山皆祖昆仑”之“昆仑”相对,说明北干龙“界水则止”,即元大都处于大龙脉势来形止、山水大会之处。因此,“沧海”并非与“太行”(白虎位)相对的“青龙位”,否则青龙方为空,不合常理。

与“太行”相对的应该是“燕山”(图6)。前文已经提到,元李洧孙《大都赋》称“历上谷而龙蟠”,北干龙行尽于燕山(昌平、平谷及其以南玉田地区),呈盘结之态。《析津志》收录刘秉忠《秦楼月》,上阙写登琼华岛看左右形势,描绘元大都的形势特征:“琼花岛,卢沟残月西山晓。西山晓,龙蟠虎踞,水围山绕。”刘秉忠在琼华岛上看到的虎踞是指西山太行,相应的龙蟠是燕山龙蟠。东汉末年,曹操东临碣石有遗篇《观沧海》,碣石山属于北干龙“尾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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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6︱燕山龙蟠示意

总之,北干龙垣局提供了元大都的宏观选址,《大都赋》称“面平原之莽苍,背群山之缴绕”。

太行山以东莽苍的平原,今人称之为“北京湾”,其中适合立都的用地很多,刘秉忠是如何锁定具体的都城位置呢?

4 远标恒岳

《南村辍耕录》《元史·地理志》皆言“右拥太行”,推测太行山的枝龙小局确定了元大都的具体位置。

太行山是北干龙的支脉。南宋偏居东南一隅,时人关于天下的话语中,冀州地位至尊,冀都作为尧舜帝都,也是北干龙结穴。如《朱子语类·卷二·理气下》:“冀都是正天地中间,好个风水。山脉从云中发来,云中正高脊处。自脊以西之水,则西流入于龙门西河;自脊以东之水,则东流入于海。前面一条黄河环绕, 右畔是华山耸立,为虎。自华来至中,为嵩山,是为前案。遂过去为泰山,耸于左,是为龙。淮南诸山是第二重案。江南诸山及五岭,又为第三四重案。”张洞玄撰、刘允中注、蔡元定发挥《玉髓真经》,在论述天下大势的部分,首列“唐虞冀都之图”(图7),图中可见冀都龙脉以昆仑为祖,沿黄河而东,冀州龙脊高处拦住黄河去路,揠河横河,黄河东、南、西三面环绕,又有北岳恒山为靠,长城进一步加强了靠山的形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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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7︱唐虞冀都之图

资料来源:(宋)张洞玄撰、刘允中注、蔡元定发挥:《玉髓真经》(卷18),明嘉靖二十九年陈少岳刊本。

冀都将云中作为龙蟠之区,元大都则有所不同。元大都位于太行山东麓,即《玉髓真经》所附“唐虞冀都之图”之九河部分。也就是说,云中之太行位于大都右侧,因此有“右拥太行”之说。前文已经述及,元大都依托北侧干龙横结穴,左侧是燕山龙蟠,与右侧太行虎踞共同形成护砂格局。

中统五年(1264)二月,元世祖决定修琼华岛。至元三年(1266),令洪君祥统领高丽民三百人为兵,与秃花秃烈、伯颜等军一起,筑万寿山(琼华岛)。琼华岛新成,刘秉忠作《江城子·游琼华岛》,上阙曰:“琼华昔日贺新成。与苍生。乐升平。西望长山,东顾限沧溟。翠辇不来人换生,天上月,自虚盈。”刘秉忠西望之长山,即太行山,自黄河之北而来,北行至燕山,汇入北干龙主脉。每当冬雪初霁,大都右侧千峰万壑积素凝华,若图画然。金明昌年间八景有“西山积雪”,元代至元时改为“西山晴雪”。元代晚期欧阳玄《渔家傲·九月都城秋日亢》曰:“九月都城秋日亢。马头白露迎朝爽。曾向西山观苍莽。川原广。千林红叶同春赏。一本黄花金十镪。富家菊谱签银榜。龙虎台前驼鼓响。擎仙掌。千官瓜果迎銮仗。”

《南村辍耕录》《元史·地理志》记载的“右拥太行”,言大都右侧形势。“远标恒岳”指大都西南方向之古北岳恒山。古北岳,亦名大茂山、恒山、常山、神尖、毋恤台等,北岳庙位于河北曲阳,北宋和辽国的国境线正好在曲阳恒山主峰附近,清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称“位居北直隶名山之首”。刘秉忠曾经到过古北岳,会见姚枢。古北岳恒山距离元大都约190千米,合400元里,可谓“长”矣。

5 双龙入脉

太行山脉由南向北蜿蜒而来,若群马奔腾,云从星拱,形强势钜。至元大都西北,析出一枝,冈阜累累,“剥换”为香山,又向东形成一个直角转折,经玉泉山至琼华岛,龙脉隐隐约约,一线相连,平原结局。元李洧孙《大都赋》描绘大都西北龙脉形势:“顾瞻乾维,则崇冈飞舞,崟岑茀郁。近掎军都,远标恒岳。表以仰峰莲顶之奇,擢以玉泉三洞之秀。”

仰峰即仰山,在今妙峰山地区,仰山栖隐禅寺有“仰峰莲顶”之称,在元大都西北方向,在后天八卦方位中属于乾位。千里来龙看入首,在琼华岛可以看到仰峰莲顶屹然独高,圆润饱满,杰立三十里之外,为众山祖,是西北向来龙的入首(即“顾瞻乾维”)。

仰山形如莲花,仰峰顶如莲花心,周围有5座山峰。元大都右侧龙脉从远处和高处来,即“表以仰峰莲顶之奇”。唐代杨筠松撰《撼龙经》:“龙从右来穴居左,只为藏形如转磨。高山万仞或低藏,看他左右及外阳。”

自仰峰经玉泉山至琼华岛,龙脉从大山落低小,从高峰落平洋,剥换退却见真龙。玉泉山在今颐和园西,山以泉名,如平地浮起。金章宗曾在此修建行宫,山顶有芙蓉殿。元世祖在山顶建昭化寺。玉泉山多石洞,有泉水流出。《明一统志》记载,“玉泉山……有三石洞,一在山西南,其下水深莫测,一在山之阳,南又有石崖,崖上刻玉泉二字”。因此,《大都赋》称“擢以玉泉三洞之秀”。

气界水则止,传说琼华岛乃王气所钟。元陶宗仪《南村辍耕录》卷1“万岁山”云:“浙省参政赤德尔尝云:向任留守司都事时,闻故老言,国家(元朝)起朔漠日,塞上有一山,形势雄伟,金人望气者谓‘此山有王气,非我之利’。金人谋欲厌胜之,计无所出。时国(金国)已多事,乃求通好入贡。既而曰:‘他无所冀,愿得某山以镇压我土耳。’众皆鄙笑而许之。金人乃大发卒,凿掘辇运至幽州城北,积累成山,因开挑海子,栽植花木,营构宫殿,以为游幸之所。未几金亡,世皇至元四年兴建宫城,山适在禁中,遂赐今名云。”以今天的眼光看,故事似乎荒诞不经,在元代却流传甚广,元人张昱《辇下曲》亦记载此事:“金计倾辽至可哀,为车为马枉豗隤。岂知万岁山中土,载得龙沙王气来。”琼华岛是积土成山,山丘虽小,但是气脉与西山太行相连。

刘秉忠因势利导,将元大都布置于“仰峰-玉泉山-琼华岛”一线的来龙上,来龙位于西北乾位,其去脉则位于东南巽维。元李洧孙《大都赋》描绘道:“周视巽隅,则川隰洄洑,案衍澶漫,带绕潞沽,股浸渤海,抱以涞、涿、滹沱之流,瀦以雍奴、漷阴之浸”(图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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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8︱元大都右拥太行,土贵有支整体形势图

仰峰高耸,为丘垄,为山骨;玉泉为冈阜,草木繁茂,乃毛脊之地;海子水面环绕琼华岛,四周平夷如掌。总体看来,符合风水学说所谓“丘垄之骨,冈阜之支”的特征,堪称“势来形止,全气之地”。

观元大都龙脉,北有干龙横结穴,西北有支龙平洋结穴,一干一支,皆远祖昆仑,双龙入脉,聚气合为一穴,连为一局,上应北辰,此堪舆家所谓“大势”也。合气之穴,力量极大。廖金精《怪穴辨惑歌》:“也有巧穴名合气,来脉双龙至”(图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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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9︱元大都双龙入脉,成大聚示意图

综上所述,刘秉忠规划元大都,寻龙问脉,其要点在于:(1)北干龙祖根昆仑,并黄河而东驰,朝宗沧海;(2)元大都北枕居庸,横龙结穴;(3)右拥太行,土贵有支;(4)双龙入脉,龙蟠虎踞。总之,名山大川结垣局,成大聚,元大都形势浩大,“好个风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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