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最大公约数”呵护城市烟火气

早晨，市民薛桂凤到共青路上的“复兴小集”挑了只西瓜——这个集装箱改造的设摊点解决了复兴岛“岛民”跑一次菜场至少要半个小时的“痛点”。

午后，点上一杯“瀑布冷萃”，“打工人”安娜和同事坐在皮爷咖啡外摆位上，聊着爆火玩偶Labubu——大学路沿线的桌椅缩短了商铺马路间的距离，拉近了人心。

晚上，三两年轻人相约美兰湖夜市，烧烤就啤酒，互诉衷肠——设在动迁地块上的限时夜市在规范和温度间找到平衡点。

集市、分时步行街、早餐车、外摆位……这些设摊经营活动承载着人们对一座城市“烟火气”的渴望。

顺应民意，近年来上海在提升“烟火气”上政策频出。近期，多部门又发布了《关于进一步优化设摊治理 提升城市“烟火气”的工作方案》。这些政策在细节上各有侧重，但核心用意相同：在设摊治理上找到“最大公约数”，实现经济、社会、环境和城市“温度”的多赢。

“公园+设摊”双向奔赴

严管，是过去很长一段时期上海对待无序设摊的主要态度。上世纪70年代至今，上海设摊管理经历了“还路于民”“分类管理”“源头治理”“精准治理”四个阶段，无序设摊数量从有记录的2007年4.7万个减少到了2024年的4666个。

随着市民生活水平和多元化需求的提升，有人认为，过度治理设摊经营活动，让城市缺乏生活气息和人情味。然而，要重新扶持被严格管控的设摊经营活动绝非易事，其中的难点，无疑是找到各方利益的“最大公约数”。

《上海市市容环境卫生管理条例》从2022年12月施行至今，各区明确划定可从事设摊经营活动的公共区域有815个。其中，以往“摊贩”最集中的道路、桥梁、人行天桥、地下通道占比极小，不仅因为它们要优先保障通行功能，容易“一放就堵”“一放就乱”，还涉及公信力问题——这几类区域好不容易由乱到治，重新欢迎设摊，曾经配合治理的摊贩和周边居民难以接受。

这些，正是各区谨慎划定或公开设摊区域的“纠结”所在。于是，“寸土寸金”的上海将目光投向了公园绿地。

“上午量个血压，下午咨询理财，隔三岔五还有土特产、鲜花、手工艺品卖，这么好的公园都不舍得走了。”乐山六七村居民方贵华一有空就往乐山绿地跑，这座徐汇区最火的口袋公园活动不断，乐山片区2000多家商户轮番摆摊。

西北方向不到3公里，虹桥公园的市集吸引了大批白领。长宁区咖啡文化周与读书节开幕式后为期四天的市集上，有品牌摊位一天就卖掉了上千杯限定款饮料。

“文创和图书也很受欢迎，不少市民周末带孩子来淘宝。”园长陈志亭介绍，摊位主要由周边商户搭建，要求他们贴合本地需求来设计。

上海市绿化市容局市容管理处处长张浩认为，让高品质的“烟火气”进驻公园是一场“双向奔赴”，既符合“公园+”的转型需求，又能给市集摊位带来稳定的游园客流。更重要的是，公园作为优先确保居民休憩、活动权利的公共空间，可以绕开“路权该不该让步”这样的争议。

今年，上海将建成“千园之城”，“公园+设摊”的潜力值得期待。 

集约“烟火气”以退为进

《清明上河图》中随处可见的贩夫走卒是北宋汴京“烟火气”的重要组成部分。时至今日，他们仍被需要。

在上海现有设摊点中，66处是利用闲置空间主要销售农副产品的管控点，438处是入场入室、弥补区域标准化菜市场、早餐网点供应不足问题的疏导点，其余是以新型业态为主，品牌化、主题化、特色化的集市、夜市、限时步行街、外摆位等点位。

上海再释放一批公共资源用于设摊的潜力十分有限。这对空间布局的规划设计提出更高要求：为数不多的新空间必须让“烟火气”集约化，不让宝贵的公共资源“错付”。

在同样寸土寸金的新加坡，“邻里中心”值得借鉴。“邻里中心”是新加坡政府公共住房制度“组屋计划”的配套，里面既有菜场、银行、邮局、卫生所、洗衣房、理发店、快餐店、超市、书店、修理铺、社区活动中心等“标配”，也是各类小商贩的“天堂”。

这种“浓缩就是精华”的理念正在上海多个商业综合体付诸实践。

有“小新天地”之称的鸿寿坊保留成片石库门里弄和鱼骨状肌理，只有1.5万平方米的商业体量曾被公认为“硬伤”。规划设计方案却打开思路，回缩部分商铺边界，把空间让给“弄堂”。

“这是以退为进。”指着开吉茶馆门外的4把遮阳伞和配套的竹木桌椅，瑞安房地产鸿寿坊项目高级营运经理孙琦解释了反其道而行的思路：鸿寿坊不能简单复制高端商业，其定位是社区商业，要给“烟火气”留出社交空间，迎接老弄堂里喝茶聊天氛围的回归。

约三成公共空间向80多家商户开放共享，客流最高峰达日均七八万人次——鸿寿坊押对了宝。

共治共享让市集“长青”

“烟火气”加速回归的同时，一种现象不容忽视——市集管理稍有松懈，来自周边的投诉就明显增多。

“维持干净整洁，控制油烟、噪声、营业时间，按规定经营，这些都是设摊的底线，是最基本的要求，但不是全部。”张浩表示，一些市集美誉度不高，除了管理水平、招商品质等方面的原因，还因为忽视了与居民、消费需求的同频共振。

上海最新发布的提升城市“烟火气”方案就给“盲目”设摊提了醒：“根据群众实际需求，因地制宜优化设摊布局”。

市集想要“长青”，需要照顾所在区域的“情绪”，引导优质资源“找补”。

上个月的一个周末，多伦路上的市集搭起临时法庭，上演改编自韩国电影的戏剧《人生拼图》，其中一幕关于监护权争夺的庭审戏，包括周边居民在内的现场观众受邀饰演旁听群众，还参与了“判决”。余庆坊居民很兴奋：“感觉成了电影明星！”

市集变成市民的舞台，这是有趣的社会实验。用意不难猜测：消解市集的疏离感，让周边居民和商户觉得市集和自己有关，进而产生认同感。

虹口区绿化市容局局长吴大庆表示，多伦市集专注于挖掘多伦路的历史文化底蕴，已经推出的5个戏剧主题都强调和市集观众的互动，就是为了激发居民对街区文化底蕴的自豪感，在市集和社区间建立情感纽带。

共建共治共享的氛围，在“老牌”步行街黄金城道上也很浓厚。每年秋季银杏叶金黄时，路上挤满了慕名而来的游客，两侧商户生意兴隆，外摆位一座难求，但居民没有获得感。

寻找“最大公约数”的议题摆到了黄金城道步行街共治委的街区共创会上。古北荣华第三居委会的代表提出，开放了十几年的步行街公共设施老化，沿街商户能否做些贡献。一些商户代表爽快答应，购置了一批契合步行街风貌的公共座椅赠予社区。

近期，步行街280多家商户在外摆位上达成共识，在外摆位与门店之间留出至少1.5米，一些外摆位调整桌椅和遮阳伞尺寸或定期收入店内，腾出更宽敞的人行空间。在此经营了十多年的“早安巴黎”开放内部卫生间。店长袁梅说，“步行街变得更好，居民商户都受益”。